第 12 章 宗门大选（一）

    二月初六一早，一大型飞舟悬停于于家大院中，只见那飞舟上一赤楼，高有十余丈，楼分三层，船身若流云，两侧印着于家家徽，好不气派。洛县水土丰沛，于家经营米粮丝绸，产业遍布江南与中原，渐渐也往北地发展，自古富庶，从那飞船便可窥见一二。
    院中站了不少衣着鲜亮的十余岁童子，腰间皆挂一梨花木牌，上面亦是印着于家家徽，这便是于家子弟各自的身份铭牌了，与留在祠堂内的命牌相连，以便子弟管理，在外也可证实身份，上有哪一支，哪一辈，行几。诸如于微年这等嫡系，雕花木牌上嵌白晶玉，正面家徽，反面刻微年二字，是为微字辈，名年，行十七。
    修真界虽以实力为尊，到底亦忌惮家族之势，是以宗门大选之时都叫子弟挂上铭牌，也好免些排挤欺辱。
    这边长老点了名齐了便都叫上了船，又是好一顿折腾。于薇蕊很是兴奋，拉了于微年在甲板上乱看，伸手去感受那一路呼啸的风和空中的云。蓬莱岛在那东海之上，飞舟去便要足足一天多，没多久也看腻烦了，返身回了舱室，同于卫景下棋玩。
    一行人围在一起一面看于微年和卫景下棋一面闲聊，不是所有有灵根的子弟都决意去宗门大选，比如有些灵根差些的，，亦有些无意闯荡的自也在于家修炼，于家虽非宗门，却也有供养修炼的余力，比如于卫杨性子稳重，无意飞升，便在家修习，再学些管家之能。
    “说起来我爹昨日又给我塞了好些东西，恨不得把我房里枕头被褥都塞给我，生怕我哪哪不习惯。”于薇蕊说起来便哧哧笑“我说爹你也给我留点东西我总要回于家的，要不然你把于家整个搬去算了。”
    “那是你爹疼你”于微年余光瞥见那不远处正怡然自得品茶的爹娘把想跟着吐槽几句的心咽下去，“宗门不比家中，注重修炼，洞府肯定简陋些、多带些东西也应该的。”
    “是是是，我爹给了我一个储物袋，一个储物戒，一个储物簪，与搬家也差不了多少了，就连我娘的嫁妆都分了我了。”
    于卫景咋舌“你们女子就是这样麻烦，”一面指了指腰际，“看我，这一个就解决了。”
    “真就这一个？那你说，你手上这一个是什么？”于微年落下一子，顺手点点少年食指上的墨玉戒指，“你别说你带了玩的。”
    于薇蕊便抚掌笑了“果然还是要十七治你。”
    “那我就带了一个，不比你，你瞧，你手上两三个呢。”于卫景被揭穿了气急嚷道。
    “就一个储物戒，其余两个是我娘的遗物来着。”于薇蕊摸了摸无名指上的红玛瑙金戒，“也是留个念想。”
    于微年闻言瞪了于卫景一眼，拿了包糕点出来，“我娘给我带的城东的清明果，虽是提前做出来的，不在季节，但估摸着味道也不差。”
    于薇蕊从善如流捻起一个，扫了一眼于卫景“不给他吃。”
    于微年应了声喏，于卫景便哀叫起来，两人不理会她，将那包点心分于了于未琛等人。
    “楼上有房间可去歇歇？快到了我喊你们”楚曦见了有小童昏昏欲睡便道，众人便稀稀拉拉上去了，各自歇息去了。
    微年留在楼下与父母一同呆着，捧了本医书慢慢瞧，间或同两人说些话。不觉日月转换，听得有长老道“快到了”，这才惊觉又是艳阳青天。
    忽闻楼上惊叫“我戒指呢？”
    微年听那声音竟是于薇蕊的赶忙跑上去，便见薇蕊惊惶不已，“我只是困顿，又有些晕那船便睡了过去，一起来手上那戒指便没了。原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只不过是凡品的戒指，偏那是我娘生前一直带着的，这怎么就没了？”
    一众小童听了便叽叽喳喳你看我我看你，有长老过来肃了脸“出了何事？”
    听了于薇蕊又原说了一遍，便向众人道“可是有人拿了？”见无人回应只得一个一个问过去，众人皆是委屈模样，更着急了些。偏那戒指不过凡俗界的东西，不能溯灵，也无法。于卫景见了于薇蕊含着泪便也极了，嚷着到底是谁，一面把腰间储物袋解了要丢，只道“我便先把身上东西都拿出来，你们也都拿出来仔细瞧着。”
    一时更加混乱，于元洲见状忙上前安抚，长老忙道“这也不好，你可在室内仔细瞧过？”
    众人连连接话，想于薇蕊不过十岁女童，戴那戒指本就偏大，不知掉到那处也未可知，便散开寻了。于薇蕊四下看去，便见了那于初蓝冷冷缩在一角，便要过去“你可瞧见我的戒指了。”
    那于初蓝满脸委屈，似乎也要哭了，“我连储物袋都是族里发的，哪里还有旁的”一面就要解了腰间系的储物袋丢到地上，“你且看罢！”
    于卫景哪管这个，便拿了那袋子探了一番，翻来覆去找了几遍却也未见，只将那袋子给了她“你最好没拿”
    于初蓝拿了储物袋，眼泪便下来了，于微年扫了一眼，上前止住于卫景“我们不愿冤枉你，只是十六有些极了，若是错怪你了，我们便给你道个歉。十三，去别处寻吧。”
    若是搜身必定要起冲突得来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可若是于初蓝拿的，那戒指不过凡戒，拿来何用？于微年思忖再三偷偷拉了于薇蕊说话，“你那戒指当真只是凡品的戒指？”
    “当真，这是我爹同我说的，我娘是凡人，我先前还用灵气润过，真不过凡品而已。”于微年长叹了口气，“你说那贼不偷我那储物戒，偷那不值钱的东西做什么，我留着做个念想罢了。”
    “莫不是想拿储物戒拿错了？”于卫景听了一耳朵当即道。
    “储物戒有自己的印记除非高阶修士抢夺强行抹去烙印否则偷了便早被发现了。”于微年摇摇头，“我方才听有人问于初蓝她也是要去青云宗，你回头盯着她些，若偷拿了必有拿出来的时候，瞧她要做什么。”
    于薇蕊点点头，“我也寻思是这理，方才她恨不得扒了衣服给我们瞧也未见，若是有心偷拿哪那么容易被我们搜到，难不成真要人人脱了衣裳找？”
    找了好些时候那戒指却未寻得，众人下船时脸色都不见好，心道奇怪，船上两个金丹修士一个元婴长老，竟也未寻得，人人都掏了储物袋自查，更也未见，难不成那戒指自己长脚跑了？
    于卫景见于薇蕊怏怏不乐便道“十六别伤心了，等我学会了炼器，第一时间给你打个更好的。”
    于薇蕊勉强笑了笑“你先前又说会了炼器先给十七锻剑，现在又说给我，你倒是忙了。”
    于卫景嘿嘿一笑，“好姐姐，可得等我，你多笑笑，皱着脸跟小老太婆似的。”
    于薇蕊便伸手作势打他，终于不那么苦着脸了。
    却说众人下了船，便见一巨大广场，草木葱郁，浮云缭绕，原来竟是个空中岛。已有不少门派支了摊子招子弟了，各个宗门并非每年都来，有十年一招，有五年一选的，比如今年那天灵寺便无人前来，幸今年年份逢十，多数宗门都来了。
    楚曦和于元洲要去药王宗一处归宗帮忙，临走前又伸手摸了摸微年的头，将一玉牌拿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药王阁的白术令，到药王宗的各处药王阁便可拿到寻常拿不到的药材，也可请出当前药王阁最顶尖的医修。
    “我们便走了。原不想给你，想着不许你受伤，要是自己治不了了也知道来找我们。”楚曦有些伤感，被于元洲搂进怀里，“但还是给你罢，刀剑最无情，若是有一处缺损着来见我们仔细你的皮。”
    话虽是威胁，眼底却只见温情，于微年笑着接过，三人一同走到那五大宗门所在地之前，冲他们挥挥手，“爹娘，你们先走，我看着你们去了便去报名。”
    楚曦转身就走，倒是于元洲笑嘻嘻又摸了摸于微年发顶“记得有事没事传音玉符联系你娘。”
    于微年静静站着，看着两个穿着碧青云白长衫的人没入药王宗的台子后才转身，去往剑宗之地。只见一巨大木牌，上书剑宗两个潦草大字，便是几个台子列着。剑宗的弟子服不比其他宗门要仙气飘飘，反倒是乌沉沉的，通身流纹黑色劲装，臂腕和腰处勒着皮革并紫金护甲，衣服下摆呈鱼尾状，或是腰间或是背后配一剑，走起来更是仿佛带着罡风。
    忽然间，那一片墨色中便有一通身银白劲装少年走出来，头上还勒着一黑色银纹云锦抹额，额前照旧几缕散发，身后背着那长柄剑棍，腰间一软玉小剑令牌，可不正是路宁远。
    路宁远正同身侧一娃娃脸的男子说话，于微年望过去，两人骨龄都不大，路宁远二十出头，娃娃脸也只不到三十，腰间也挂着软玉令牌，想也是亲传弟子。于微年排进队伍里正暗自揣测着为何独独路宁远的身上是银白弟子服时便听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师妹？”
    于微年忙回过神，一句宁远师兄便脱口而出。路宁远笑笑，走过来点点她额头“怎么来这么晚。”
    “原是一早就到了，家中出了件小事耽误了些。”于微年抬头瞧那少年，三年不见穿着弟子服的路宁远倒是收敛了风流不羁，成了个翩翩公子，感受到周围不少女修的眼神不时逛过来，于微年不由心中暗叹，果然美色招人，只恨不得离路宁远远些。
    “倒也不妨事，今日不过是初筛，测个灵根修为记了名也就罢了，日头大怎么不知道带个帽子。”路宁远意有所指，于微年今日穿得简素，只用镶银墨色发带将发束得高，露出光洁的额头，抹额也未曾带一个，日光下白得反光。明明生得一张娇媚的脸便爱做小子打扮，乍一瞧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也还好，哪就这么娇气了，师兄你去忙吧。”于微年咧嘴冲他笑笑，指指他身后正喊这宁远的娃娃脸，路宁远这才发现这丫头笑起来露出来两颗小虎牙，格外可爱。
    “那我走了。”路宁远返身回了台子后站着，一手执笔一手托着一个册子。
    一时周围响起遗憾的叹气声，于微年只当是遗憾路宁远出来一会便回去了，不知那众人还叹那青衣小公子与银衣少年，一个赛一个的招眼，两人互动起来更是可爱。
    前面一十几岁的少女大着胆子回头同于微年说话“你认识路宁远师兄啊？”
    见于微年颔首，少女便兴奋道“我看你们关系很好呢，是亲戚吗？那真厉害。”
    微年不解“有何厉害”
    “都说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路宁远少年英才，是满资质雷灵根呢，十五便筑基成功，二十便一人一剑独闯妖魔界了。传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本命灵剑真貌，说是宗门大比之时放言，无人有资格让他拔剑。一直只用那剑鞘杀敌”
    “原来是这样。”微年若有所思。
    少女还要继续讲，便听得微年垂眸轻咳，“快到你了。”这才醒悟过来，脸上飞红，快步赶上前人。
    “那俊俏小公子原来是个小丫头啊。”娃娃脸青年凑上路宁远肩头，瞧着不远处暗青色长袍高束墨发男装打扮的于微年，“我说那样漂亮，只当剑宗又要来个宁远第二了。”
    路宁远肩膀一抬将那娃娃脸的下巴颠走，“去你的，我怎么了？萧水易你想好了说。”
    萧水易委屈地摸着下巴“啊呀宁远好凶，我这是一箭双雕一夸夸两个，夸你长得好看还不乐意了？你不去问问，是谁来一趟宗门大选别的门派除了峨眉那群小尼姑其他女修都来打听你名字。”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来。”路宁远叹了口气“没办法，你说脸长在我自己身上有没招谁惹谁，英俊潇洒也不是我的错啊。”
    “去去去。”萧水易皱了眉后退两步“夸你一句你就上天了？小爷我才是剑宗最受女修欢迎第一名。要不是你非得穿着白色这套弟子服风骚招摇，谁会看你了。”
    “是是是，毕竟你最能激起女修的母性。”路宁远毫不客气捏上萧水易的腮边肉“二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二十好几还是个宝宝。”萧水易扁扁嘴，一双圆滚的眸子水亮的“诶那小丫头还没入选你怎么就喊上师妹了，你们何时认识的？我瞧着那腰间的牌子，是于家嫡系吧？诶她身上怎么带了遮掩修为的东西，我竟看不清她的修为。”
    “嗯。”路宁远被问了这许多有些不耐，一面记下前面的名字一面道“因为我知道，她可以。”
    “金水木三灵根，不满六十，不过，下一个。”坐在台后的弟子念道，于微年迈步上前，右手放上那测灵台输入灵气，但见红光艳艳，充满了圆盘，竖着的墨玉晶石上现出炼气十层，骨龄十，几金色大字，原本恹恹的人惊得瞪大眼睛，“天，天品火灵根，满资质，骨龄十，练气十层，过。”
    随即和颜悦色道“小师弟，你的姓名籍贯来到后面登记一下。”
    于微年脆生生道了谢便走至路宁远和萧水易面前，刚要张口便见那人浅笑着下笔，“知道了知道了，于微年，洛县于家人，天品火灵根，练气十层，师兄可都记着呢。”
    “师兄”于微年眨眨眼，手中便出现一包糖山楂，“山楂。”
    路宁远一怔，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亲亲小师妹，各处的山楂都没沈阿公家好吃，你怎么知道我正想着这个呢”
    “因为狐狸爱吃。”桃花眼里带了丝狡黠。路宁远接了纸袋，面上神情有些奇妙。
    “什么破狐狸爱吃山楂啊。”萧水易不解。
    “宁远师兄说的。”于微年及时撇清，船上一顿折腾她现下倒有些饿了，又掏出两块奶糕，“这位师兄，吃吗？”
    “吃！我叫萧水易，是你宁远师兄最好的兄弟”萧水易拿走其中一块，领着于微年坐到后面去了。
    路宁远一时脱不开身，转头瞪他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松鼠蹲在板凳上捧着块奶糕小口的咬，四只圆滚滚的眼睛同时看向他，不由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两人一面吃一面小声交流，“宁远师兄是不是生气了，我要不要也给他一块。”
    “不给，他没手拿。”
    “确实，那不给了。”
    “师兄为什么剑宗的弟子服是黑色啊，看着沉甸甸的，其他宗门都轻飘飘的”
    “哦因为黑色耐脏，剑修嘛。”
    “可是，水易师兄，为什么宁远师兄穿着白色的啊”
    “哦，我们弟子服是一套黑的一套银色，银色不好洗，要装样子的时候才穿银色，比如什么宗门大典。”
    “那宁远师兄穿银色是不怕脏吗？”
    “你没听出来吗？我在说他故意穿成这样招蜂引蝶，我们那儿有句词形容叫，装逼。”
    ......
    “萧水易！我耳朵没聋！不许教坏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