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身心寂凉

    听到苏母病逝的消息时，唐若华心底亦有一刹那的恍惚。
    尽管这段时间齐弈执意为了自己而退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她却终始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长公主冒然前来向自己提亲之后，齐弈曾特意来跟她解释了事情原委，并强调一切皆是其母自作主张，连他都是事后才知晓这一切。
    可唐若华却不以为意，不论提亲是长公主之意还是齐弈之意，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并不是不信齐弈的话，只是她早已向齐弈表明，她对他只有朋友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她无法劝退他别再等她，却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就此嫁给他。
    之后长公主又转头去苏家提亲，她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齐弈与苏雅自幼相识，关系也较一般人要亲近，如果没有自己出现，齐弈与苏雅本就是极为合适的一对，结合在一起也是早晚之事。
    对齐弈执意为了自己而退亲的行为，她心中多少有些歉意，可这歉意相比于苏唐两家之间的恩怨，又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永安郡主会为此而就此病逝。
    对永安郡主自苏家出事后便一直郁结在心，缠绵病榻的事情，唐若华早有所闻。
    与长公主不同，她可以毫不吝啬地施展神力替长公主治好多年旧疾，却连看也不会去看苏母一眼。
    哪怕除了苏万昀与苏烨，苏家其他人皆多属无辜，可她就是跨不过心里这道坎，无法放下对苏家人的恨意。
    如今永安郡主就此病逝，虽说并非自己造成，她却多少起着间接的因素，再见苏墨时，从前的恨意已不觉消失，剩下的，便只剩了对他几番施恩未报的亏欠。
    苏母病逝，身为其子的苏墨为此向皇上去职，为母在家丁忧三年。
    适逢天下太平，皇上是以无须夺情起复，直接准奏。
    苏墨、苏雅自此替母守孝三载，苏墨倒无所谓，他是男子，又事出有因，便是年纪再大些也不打紧；而苏雅就不同了，她如今乃是正好的适婚年龄，若齐弈就此退婚，那她三年孝期一守，便成了大龄女子，加上曾遭人退婚，其婚事也必定大受影响，人生只怕会因此而毁。
    为此齐弈心中内疚，又有母亲苦苦相逼，退亲之事，他一时再也提不出口。
    苏母下葬当日，齐弈于人群之中无意中看到了唐若华的身影，与他一样，她亦只远远看着执幡在前的苏家俩兄妹，发现他后，她一言不发便又隐入了人群之中。
    “唐若华。”齐弈一路追了过去，于一个无人注意的拐角处唤住了她。
    前面的少女顿住身形，却是没有出声，只静静背对着他立在那里。
    齐弈忽然有些心堵得难受，他看着那与自己越来越疏远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声音涩然道：“唐若华，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从何时起，他与她已变得这样相对无言，连说句话，都这么难……
    说什么呢？
    身前清冷的人儿轻轻一叹，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无奈，“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还要跟我解释你无意订亲的事情，那我说再多，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说，我退不了亲了呢？”齐弈声音微哑，显然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唐若华显然未料到他要说的会是这个，短暂的怔愣后，只淡淡“哦”了一句：“那便恭喜你了。”
    “恭喜？”话才出口，身后的男子便猛地站到她面前，一双含悲带愤的俊眸死死锁着她，不甘道：“……唐若华，我对你的感情，就让你这样看不上眼，巴不得我早日从你眼前消失是吗？”
    “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你明知我的亲事是母亲一意孤行造成的，你也明知我对雅儿只有亏欠并无感情……可你，却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只对我说……恭喜？！”
    齐弈压抑了多日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部被她一句点燃，让他突然像一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眼里喷着嗞嗞的赤色火花。
    这样的齐弈，让唐若华眼里有一瞬的震惊，却很快平复不见，“齐弈，我没有看不上你，我也不是要刺激你。你也说你对苏雅只有亏欠没有感情，而我对你，又何偿不是？若你为了我而耽误了大好姻缘，你可又想过我心里会是什么感受？是，也许我可以冷下心肠，当作看不见，听不到。可我并非无心之人，我也会自责，也会欠疚。更何况，中间所牵扯上的，还是苏雅……不仅是你，连我，对她亦有歉疚。既然事已至此，与其让所有人跟着受伤，这个结局，也不算最糟……”
    “不算最糟……”齐弈神色一黯，原先激烈的情绪骤然间低沉得吓人，“是啊，我倒忘了，我这般纠缠你，于你也是一种负累……可你知道吗，唐若华，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远比等一个自己爱的人要痛苦多了……为何你要如此残忍，宁愿要我娶别人，也不肯让我等你？”
    “齐弈……”
    唐若华呼吸微怔，看着满眼受伤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也许，是她太自私了吧？
    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少些歉疚，便不顾他早已被这段感情折磨得痛不欲生，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放下执念去娶别人。
    她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感情是不可免强的事情，她不爱他，便根本没有与他在一起的可能。
    而今她明知他爱的人是自己，却仍要他接受这门他满心里抗拒的亲事，娶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纵有那许多看似合理的理由，可到底还是自己私心作祟，不过想及早斩断与他的牵扯罢了。
    “你想说什么？劝我不要钻入牛角尖，说你不值得我如此相待吗？”见她喃喃半句之后便没了后文，齐弈自嘲地扯起嘴角，笑得十分悲凉，“唐若华，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喜欢你是我的选择，能够选择就是一种幸福。可如今……”
    声音一滞，他后来的话便就此打住。
    如今，他连明正言顺喜欢她的资格都已经失去，说得再多，又能改变什么……
    “齐弈！”眼看齐弈说完这些便再次黯然而去，唐若华只觉心房一紧，上前两步想再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沉沉一叹，歉声道：“齐弈，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自己还能对他再说什么。
    可空洞的对不起，于他满心的伤痛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齐弈的身体微顿了顿，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带着满身苍凉与萧索，毫无目的地独自茫然向前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