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心的煎熬

    满天星辰不知何时已隐入天幕，一道黎明前的曙光正悄悄升起，一点点蔓延向天际，如同自然之手转眼将这浓沉的黑夜拉开了新的帷幕。
    庭院之中，唐若华纤瘦柔美的身影始终静立未动，于晨风中衣带翩飞、墨发缱绻，仿若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周身散发着不染纤尘的孤寂于清冷。
    时间静静流淌，身前的少女仿佛就那样陷入了沉睡，半天未曾给出一句回应。
    良久，才听她毫无温度的声音，冷冷打破这一院宁静，“你走吧！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从我的眼前立即消失！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足唐家半步！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若华……”
    苏墨声音一滞，虽早知会是这个结局，但真正听她亲口说出，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
    到底，还是无法得到她的原谅，再也无法靠近于她。
    少女却仿佛对这个称呼反感至极，但见她猛地反手一拂，立时挥出强大的劲气，凝声冷喝道：“滚！”
    排山倒海的强劲气流朝着苏墨面门直逼而去，那不含半点情面的力道，令赤霄眸光一变，下一瞬已迅速出现在苏墨跟前，抬臂横剑一挡，悉数将那股神力挡于剑下。
    “主人，得罪了！”
    快手一点，赤霄蓦地制住苏墨身前穴道，顾不得两者身份之别，不由分说将主人迅速架起带离这个危险的少女身边。
    在他看来，不论这少女是否真能狠下心伤害主人，但她周身所散发而出的冷洌杀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再不走，吃亏的总归还是主人。
    他还不想才刚醒来又很快陷入漫长的沉睡，尤其是还憋屈地败在一个尚不能自如驾彻自身神力的凡人身上！
    待四周静悄悄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唐若华终于回过身来，独自面对着满院狼藉。
    晨曦中，她的面色微微苍白，那张绝美过人的脸孔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却写满了痛苦与自责。
    世间万般苦，纵生离死别，也不敌她身在人间而心在地狱的煎熬。
    爱也好，恨也罢。
    他与她，早已被一张肉眼看不见的命运之网紧紧网住，挣不开，逃不脱……哪怕拼得头破血流、千疮百孔，也始终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有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似亲人的手，温柔抚过她的脸宠。
    抬起头，却满院空寂，除了自己，再无一人。
    “父亲，二哥，是你们吗？”
    是你们在怨我，怨我没用，放走了唐家的仇人，是吗？
    踉跄间，恍若生了一场大病，她拖着沉重至极的脚步，来到了供放唐家牌位的祠堂。
    推开门扇的瞬间，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鲜红牌位，仿佛是亲人们含冤不眠的眼，正流着殷红的血泪，不甘地向她哭诉。
    “父亲！二哥！华儿对不起你们！”
    脚下一软，唐若华“噗嗵”一声跪倒在父兄的牌位之前，重重地磕下头，久久没脸抬起。
    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列位叔伯长辈，对不起唐家的列祖列宗，和所有被苏家害死的唐家人！
    是她的无能才迟迟未能替他们报此血仇，让他们一直未能瞑目于九泉之下；更是她的愚蠢和自私，才明明可以亲手手刃仇人，却偏偏放弃了最好的机会，让那人安全而返。
    她好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到如今还狠不下心肠，明知那是自己的生死大敌，明知是他的家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明知她与他之间仇恨不共戴天，偏偏到了关键时刻，输给了软弱的自己！
    “父亲，你告诉华儿，华儿应该怎么办？”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忘了那个人！
    忘了他曾不止一次地为自己出生入死，忘了他不惜一切地倾力相护，忘了他对母亲的救命之恩，忘了他宁愿背弃整个家族只为成全她的心中所愿……
    可偏偏，她始终忘不了，什么也忘不了。
    “二哥，你从小最疼华儿，求你告诉华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为你们报仇？”
    泪水，再一次肆无忌弹地流了满脸。
    而祠堂里却静寂一片，所有的牌位一张张竖立在那里，仿佛是一双双悲哀无奈的眼正静静注视着她，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当玉带回到唐府的时候，立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院子里的几棵大树东倒西歪横了一地，地上有明显激烈打斗过后的痕迹，甚至还有让她胆战心惊的血液，清清楚楚地溅洒在地面。
    “小姐！”心中一惊，玉带下意识地奔入房中寻找小姐。
    可是苑中静悄一片，她一间接一间找遍，却到处遍寻不见小姐的身影，不由得又惊又怕，连连失唤道：“小姐，小姐你在哪里？你快回答玉带，不要吓唬奴婢呀！”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道清丽纤长的人影。
    玉带闻声一喜，呼地飞身朝着声音发出之地疾奔而去，当一眼见到那个安然无恙的少女后，一颗心才总算落下。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玉带迅速上前，却意外看到小姐那张晰白如玉的面上却红肿着一双眼睛，不由得先是一愣，随后小声道：“小姐，出什么事了？我方才从凝翠苑经过时，发现那里明显遭到了破坏，到底发生了何事？”
    昨晚原本玉带想跟着小姐一道先回唐府的，毕竟隔日天一亮皇帝的封赏便要到了，而唐家尘封数月，如今只剩下小姐一人，她无论如何也该陪着小姐一起才是。
    可从百草谷陪着小王爷上京至今，她便一直听从小姐的吩咐先留在太妃娘娘和小王爷身边伺奉照顾她们。
    因昨日才搬至了寿安宫恐宫人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便在小姐的安排下，先留在将那边一切都安顿好，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没什么。”唐若华淡淡回答一句，随后抬眸望向天边升起的红日，平静道：“玉带，宫里的人就快到了，随我一道去前院迎旨吧！”
    日升月落，岁月更替。
    这世间的一切看似永无改变，又早已沧海桑田，面目全非。
    从此，她将彻底告别从前的自己，做一个全新唐若华！
    “是，小姐！”
    玉带微微一愣，显然对小姐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却还是乖乖地施行一礼，随着小姐一道往前院而去。
    从百草谷回来至今，玉带发现，小姐的性情又变了。
    当初得知唐家的大变之时，小姐原本开朗活泼的性子，一下子变得果敢沉静了起来。
    可那时的小姐，仍是她所熟悉的小姐，是爱恨明确、坚强勇敢的小姐；而现在，小姐却愈发变得沉默寡言，性情淡漠。
    曾经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小姐，现如今突然变得冷漠疏离起来，变得让人无法靠近，哪怕再怎么熟悉，也无端感觉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