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十七 新生

    晨雾还未散尽，夏夏在料理台前打蛋，蛋壳碎裂的脆响惊飞窗外早起的山雀。她手腕悬着没放下，等那声军用皮靴踩断枯枝的动静从后院传来，才将蛋液倒进平底锅。
    "妈妈！爸爸把我的布丁枪拆了！"弥生赤脚冲进厨房，粉色睡裙沾满机油，两根小辫子倔强地翘着。她举起只剩弹簧的玩具枪，金属零件叮铃哐啷掉在周夏夏脚边。
    周寅坤斜倚着门框抛玩打火机，黑色工装裤膝盖处蹭着青草汁。他抬脚把零件踢回女儿脚边："装回去。"
    "你拆了二十七个零件！"弥生跺脚时发梢的金粉簌簌下落，"小美说这是最新款......"
    "最新款应该能承受C4当量。"他捞起料理台上的胡椒粉罐，旋开底座露出微型起爆器，"比如这样——"
    周夏夏的锅铲精准敲在他手背："吃早饭。"
    煎蛋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周寅坤捻起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枪茧擦过耳垂激起细微战栗。他忽然俯身嗅了嗅她颈侧："换沐浴露了？"
    "上周你买的儿童草莓味。"周夏夏翻转煎蛋，余光瞥见弥生正用叉子组装玩具枪，"别用筷子捅引信槽。"
    晨光漫过餐桌时，周寅坤正用军刀给吐司去边。锋刃贴着焦脆的面包游走，碎屑掉进印着卡通兔的餐盘。弥生忽然举起组装好的玩具枪："看！爸爸教的压力触发装置！"
    塑料枪管射出的果酱正中周寅坤眉心，草莓酱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下滑。周夏夏抽纸巾的手顿在半空，看着他用指尖沾取果酱舔过："糖分超标。"
    "下周野餐要带这个！"弥生兴奋地去够冰箱顶层的蓝莓酱，周寅坤拎着后颈把她按回儿童椅。他单手拆开吐司夹层，将微型追踪器塞进果酱瓶："定位精度提升到0.5米。"
    周夏夏拍开他还要继续改装的手："野餐不是侦查任务。"
    "所以没装窃听器。"他挑眉，把涂满果酱的吐司片塞进她嘴里。
    后山雾气未散，周夏夏蹲身整理野餐篮时，发现夹层多了把陶瓷匕首。她抬头望向正在调试无人机高度的周寅坤："防蛇需要三把刀？"
    "那两把是给你削苹果。"他按下遥控器，无人机桨叶惊飞满树露珠。
    弥生突然从灌木丛钻出来，麻花辫上缠着藤蔓："爸爸！我找到秘密基地了！"
    腐朽的树洞深处，周寅坤军靴碾过潮湿的苔藓。他用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壁某处，忽然将女儿拎到身后。周夏夏嗅到熟悉的硝烟味，伸手要拉他，却见他用匕首撬开岩缝——
    半枚生锈的弹壳卡在石缝里，旁边散落着二十年前的糖纸。
    "是我的。"周寅坤突然出声，匕首尖挑起糖纸对着晨光，"荔枝味。"
    周夏夏想起挪威雪原上他递来的那颗救命水果糖，包装纸也是这样的淡粉色。她蹲身捡起弹壳，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变形的膛线纹路。
    弥生踮脚去够爸爸手里的糖纸："要装在幸运瓶里！"
    "装这个。"周寅坤摸出颗银色小球，拔掉拉环的瞬间扔向高空。彩色烟雾在蓝天炸成玫瑰形状，惊得山雀乱飞。
    周夏夏看着女儿追逐烟雾奔跑的背影，忽然被掐住腰肢。周寅坤带着硝烟味的呼吸喷在耳后："今晚把剩下的弹壳都找出来？"
    "然后给你串成风铃？"她拍开腰间的手，却被反握住指尖。
    午餐时周寅坤用信号弹烤，焦香混着松木气息在林间飘荡。弥生举着烤焦的要喂妈妈，被他中途截胡塞进自己嘴里。周夏夏低头切水果，发现餐刀柄刻着新添的缅文"平安"。
    "妈妈看！"弥生突然指着树梢惊呼。周寅坤甩出匕首的同时，周夏夏已经接住坠落的鸟巢。三颗带斑点的鸟蛋在她掌心微微晃动，映着某人来不及收回的紧张神色。
    返程路上，周寅坤把女儿扛在肩头摘野莓。周夏夏提着装满弹壳的篮子，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某个瞬间，扛着女儿的暴徒与当年肩扛火箭筒的恶魔重叠，她忽然快步上前攥住他衣角。
    "嗯？"他侧头时唇角还沾着野莓汁。
    周夏夏摘下发间草屑："弥生该洗澡了。"
    "一起？"
    "周寅坤！"
    夜风掀起窗帘，周夏夏在浴室给弥生吹头发。儿童房突然传来爆炸声，她握着吹风机冲过去，看见周寅坤正从漫天彩带中拎出尖叫的女儿。
    "生日快乐。"他晃着手里冒烟的"蛋糕"，被烤成焦黑的定时装置还在滴滴作响。
    周夏夏拔掉插在奶油里的雷管："你管这叫蛋糕？"
    "里面有草莓夹心。"他挖出变形的定位芯片，顺手塞进女儿装满弹壳的幸运瓶。
    月光漫过窗台时，周夏夏在浴室捡到周寅坤的衬衫。她展开衣领欲洗，摸到内袋里卷皱的糖纸——二十年前的荔枝糖纸，抚平后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
    照片上是挪威极光下，他抱着早产的女儿低头轻吻。那是他成为"不存在之人"的第一天，也是他们真正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