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淝水之战（七）

    苻坚淝水之战大败后，那曾妄图席卷江东、成就不世霸业的雄心，瞬间如琉璃般被击得粉碎，只余满心的惊惶与落魄。战场上硝烟似恶魔的触手，迟迟不肯消散，刺鼻的血腥味儿仿若实质，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与士兵们绝望的哀号、慌乱逃窜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共同勾勒出一幅惨绝人寰的末世图景。苻坚骑着一匹疲惫不堪、鬃毛凌乱的战马，在亲卫们拼死护卫下，如丧家之犬般朝着北方仓皇奔逃。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恰似干涸的血池，却仍强撑着最后一丝帝王的威严，妄图挽回这已然溃败如山的局面。
    慌乱之中，苻坚心中如乱麻纠结，深知局势已至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身边若无一得力臂膀护卫，怕是绝难安全退回北方、重新整顿旗鼓。思及此处，他强咽下满心的怒火与焦虑，传令姚苌和慕容垂，要求二人率领各自的军队为其护卫左右两翼。虽说苻坚心底对这二人早有深深的忌惮，知晓他们各自心怀鬼胎，犹如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咬一口。可眼下这生死攸关的绝境，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往昔的君臣名分，以及多年来给予他们的浩荡恩宠，能让他们暂且压抑异心，护自己周全。这是他在这乱世中，为求生存而迫不得已做出的抉择，心中虽满是无奈，却也别无他法。
    姚苌接到命令时，正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他那冷峻的面容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他麾下的羌族军队，个个身形剽悍、神情冷峻，在混战中虽有折损，却依旧保有强大的战斗力。望着苻坚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姚苌心中暗自嗤笑：“苻坚啊苻坚，你也有今日！”往昔在苻坚麾下，他虽得到了一定的权势，可心中那份被压抑已久的野心，却如地底的岩浆，时刻都在寻找喷发的出口。如今，这大好时机就摆在眼前，怎可轻易放过？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那是对权力与霸业的渴望。旋即勒紧缰绳，对身旁的亲信低声吩咐几句。亲信心领神会，迅速传令下去，只见羌族军队开始缓缓改变行军方向，看似仍在佯装护卫，实则有意拉开与苻坚主力的距离，一步一步朝着有利于自己掌控局势的方位移动。
    当苻坚察觉姚苌的异动，大声喝令其归位时，姚苌却仿若未闻，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此时的他，已然下定决心拥兵自重，摆脱苻坚的掌控，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和羌族谋一条称霸之路。他深知，一旦放走此次良机，待苻坚缓过神来，回到北方重整势力，自己必将再次陷入被掣肘的困境。在这乱世中，为了生存与发展，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便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于是，他放任苻坚的召唤在风中消散，率领着羌族军队朝着一片山谷疾驰而去，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他割据一方的理想根基。
    而慕容垂这边，接到苻坚的命令后，心中亦是不屑。他本就心心念念着复兴燕国，恢复慕容氏往昔的荣耀，那潜藏在心底的复国火焰，在淝水之战的混乱局势催化下，已然熊熊燃烧至不可遏制。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挺立在战马上，一袭黑色战袍随风猎猎作响，双眸中闪烁着炽热而坚定的光芒，望着燕国旧地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慕容氏的大旗再次飘扬在故土之上。
    可苻坚战败后投奔而来时，慕容垂的营帐内却起了激烈的争执。谋士匆匆入帐，神色焦急地劝道：“主公，苻坚如今已如丧家之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若此时除掉他，便可扫除复国路上一大阻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众将士也纷纷附和，眼中闪烁着狠厉之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慕容氏重掌乾坤的曙光。慕容垂却微微皱眉，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暗自权衡。他心中清楚，苻坚如今虽兵败如山倒，但余威尚存，若贸然杀之，恐落得个背信弃义之名，遭天下人唾弃。再者，前秦势力盘根错节，杀了苻坚，说不定会引发其旧部的疯狂报复，反而打乱自己精心筹备的复国大计。在这乱世中，生存与复国的道路充满了荆棘与陷阱，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思索良久，慕容垂大手一挥，沉声道：“不可，苻坚于我，有知遇之恩，今虽落魄，我怎能落井下石？”说罢，他不顾众人的惊愕与劝阻，毅然将自己麾下的部分精锐部众交给苻坚，护送其至渑池。这一决定，虽让他错失了当下可能的机会，但他明白，在这乱世中，名声与长远的规划同样重要，为了复国大业，他只能暂时压抑心中的渴望，做出这般无奈的选择。
    抵达渑池后，慕容垂心中清楚，若一直跟随苻坚，复国大业将遥遥无期。于是，他斟酌再三，向苻坚恭敬一拜，言辞恳切地请求出镇一方，为苻坚镇守疆土，也好让他有时间重整旗鼓。苻坚此时正焦头烂额，急于稳住局面，又念及慕容垂刚刚的忠心之举，未多想便点头应允。慕容垂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谢恩后即刻着手准备出发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