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草莓之旅

    万柠的课桌上多出了一张叠好的纸条，被压在笔袋下方。
    她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奇怪地捡起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只写了时间与地点。
    “中午12：00，一楼后门河边，有东西给你。”
    简单明了。
    但她愣住了。
    ……是陈濯飞的字迹。
    冷不丁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夺走了纸条，吓得她劈手又抢了回来。
    薛冰冰没见过她这么大反应的时候，迟疑地眨了下眼睛，“谁啊，约你出去？”
    她只扫了一眼，就猜想到了大概的内容。
    恰好这时，男生鱼贯而入，打头的杨一洲像打了兴奋剂，进门还起跳摸了一下顶头的门框，Bking十足。从他开始，后面每个男生都被带歪了，非要摸一下门框才算完。
    薛冰冰无语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杨一洲竟也顶着那张笑脸冲这边挥挥手。
    直到陈濯飞和另一个男生聊着天正常走进来，才中断了这个趋势。
    万柠的视线一碰到他，便触电般地收了回来，似一只蜻蜓想逃脱即将倾覆的大雨。
    她将纸条折了几折，藏起了那惊雷般的字迹。虽然知道薛冰冰不一定认得出上面的字迹，可刚刚那一瞬间太惊险，她回过神时额间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我也不知道是谁。”她答。
    “是吗？”薛冰冰有些疑惑，但也没追问，毕竟纸条上确实没有署名。她只惊叹道，“所以还真是约会啊？”
    “……”
    “那你准备去吗？”
    “我……”
    “去呗，去了才知道是谁。要我说这人也够狡猾的，要是写了名字你还不一定会去，没写名字，这不是存心叫人好奇是谁吗？”
    万柠心神不定，迟迟没有应声。
    他约她出来，是因为她没回复他信息吗？
    可是……
    可是……
    大约是薛冰冰那一句“约会”说得太过暧昧，给这张偷偷递来的纸条打上了标签，万柠只能将它塞进笔袋的最深层，也藏起自己真正的想法。
    万柠不打算赴约。
    她食不知味地用过午餐，餐桌上有几次恍神没接上室友的话，惹来薛冰冰一个了然的眼神。
    她冲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摇摇头，准备回寝室后就拿手机回绝对方。
    然而当她们走到食堂门口，竟恰好碰见了陈濯飞同寝室的男生。章芸溪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随口问：“陈濯飞呢？”
    “不知道，他午饭都没吃，只说不回来午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男生耸肩。
    章芸溪倒是没多想，男生总是这样精力丰富，午休时间都常见这些人在操场上打球。更何况陈濯飞还有学生会和社团的活动，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人影是常事，她也不是那种粘人的性格。
    反倒是万柠，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脸上闪过茫然之色。
    “柠柠？柠柠？”章芸溪推了推她，“走了，发什么呆。”
    万柠回过神，“我……我想回教室。”
    “回去干吗，回去学习？”
    “嗯……”她顶着章芸溪的诧异目光，谎言脱口而出，“有几道题想解……”
    “下午再解也没关系吧，睡醒了头脑更清醒。”
    说是这么说，她也没有太多劝说她的意思，只是顺口一提。不需要万柠再反复解释，薛冰冰及时冲她挥挥手，说了声“去吧”，然后催促其他几人快回寝室。
    万柠深吸一口气，转身用小跑的速度往教学楼后方的河边跑去。
    她的心情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几乎无法理清，干脆不去理会，任它们被风远远甩在后面。
    刚刚那一瞬间，她想起他在等待的身影，便如被蚂蚁啃食着脚趾，焦灼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见他。
    只是见一面，他大约也是想当面道歉，绝不是冰冰提到的那个意思。
    她也不必赋予这太多意义。
    只是见一面。
    她们11：40下课，女生吃得细致，用了将近半小时，早就超过了约定的12点。
    她咬了下唇，先去了趟便利店，而后才一路奔向纸条上写的地点。
    一开始在人流多的地方还只是小跑，后来跑得太快，到了河边减速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脸颊泛红，她停下来缓了口气。
    远处的栏杆旁边立着一道人影。
    “万柠！”人影冲她招了招手。
    她抬起发亮的眼睛，朝那边看去，却只在片刻之间，那期待的眼神里就蒙上了迷茫的雾气。
    男生同样身材挺拔，四肢修长，皮肤是长期运动形成的小麦色，剃了寸头，不笑的时候有几分酷劲，像是学校里最不好惹的刺头。
    但很明显，他不是陈濯飞。
    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是她误会了。
    发现是误会的瞬间，许多其它的疑点才突然挤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早该想到的，就算他要当面道歉，也不必特意写纸条约她。就算纸条上是他的字迹，也不能代表想约她的人就是他。
    是她给他找了一个约她的理由。
    是她以为他等不到她的回复，就会想当面道歉。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怎么敢这么想？
    万柠茫然无措地定在那里，羞耻感从脚尖涌上来，直冲上大脑，汹涌的血液冲击之下，呼吸几乎不畅。
    方才有多么急迫，现在就有多么可笑。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朝她走来的杨一洲惊愕道。
    “没有……”她别过脸，揉了揉眼睛，“眼睛里进沙子了。”
    如果可以，她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她知道这对对方来说并不礼貌。
    他懊恼道：“我看你从那边跑过来的。早知道就该把时间定晚点，我忘了你们女孩子吃饭都吃得慢。”
    万柠摇头表示没关系，只开口轻声问：“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吗？”
    “啊。”杨一洲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我的字不好看，就叫别人写了。本来想给你发信息，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把手机带到教室里来。”
    她点点头。
    她有猜想到类似的原因，毕竟他们两人关系很好。
    两人之间默然片刻。
    每当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气氛总是不那么自然流畅。
    杨一洲偷觑她一眼，轻咳了声道：“找你出来，是想送你点东西。”
    嗯？
    万柠其实仍陷于低落的情绪中，不大愿意去猜什么，只是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他抬了抬手腕，示意她注意他的袖口，一截糖果包装袋探出了头。
    糖果吗？
    她在他的示意下伸手去取，抽出看见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但不止一根，香甜的草莓红一根连着一根，她往外抽时竟半天都没有断。
    大约抽出十来根才终于结束了这段甜草莓之旅。
    怪不得刚才他的左手衣袖里鼓鼓的。
    “跟网上学的吗？”她问。
    他坦然承认，只问：“好玩吗？”
    看视频是一回事，有人真的拿这个逗她开心又是另一种感受。
    “嗯，谢谢。”她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就是送你玩的。”他跟着她笑了笑，举起右边的袖口，“真正想送你的是这个。”
    万柠一怔，在他的注视下，同样将指尖伸进他的衣袖里。
    右手藏得更隐秘，她不由得往里伸了伸，男生温热的体温扑在她冰凉的指尖，令她屈指往回缩了缩，退出时便擦着他的手腕而过。
    杨一洲猛地咳了声，将头扭向河边。
    她扯出了一根发绳，黑圈顶端坠着一颗草莓，再往外拽，它和另一根蓝绳坠柠檬的勾挂在一起，再往外拉，粉绳挂着胡萝卜，再往外……
    五颜六色的发绳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甚至看到了里面还有一个秋冬款的红丝绒大蝴蝶结。
    他终于转回了脑袋，只是仍不好意思，将最后一个险些掉地的发绳都放到她手中，才道：“都送你。”
    不知是被谁提点，还是少年人无师自通，突然得到了无尽的勇气，释放出追逐的信息。
    但这一刻，万柠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想到了那个意外的“表白”，想到了他将书叩在她额头的触感，想到了他带笑的声音。
    喂，别睡了。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答不答应？
    这是她竭力忘记的场景与对话，却原来一个字都不曾忘。
    她将自己从回忆里拔出，直面这几乎构成表白的场景，“对不起，我……”
    对面的男生大概在这一刻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警觉地截断了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你，呃，或者说赔偿你？你知道的，我在微信里也说过，那次的事……”
    他像只饶舌的鹦鹉，说得颠三倒四。
    万柠记起那个安抚过她的巧克力蛋糕，终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只是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上拎的袋子，突然问他：“那你饿吗？”
    杨一洲：“啊？”
    一整个下午，万柠的兴致都不高。
    薛冰冰原想拷问她是不是去赴约了，但看她没什么精神的低落模样，感觉结果不妙，就先放过了她。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后排男生的动静。
    “看看。”
    杨一洲突然拎出一袋零食，袋子上还打着学校便利店的logo，他却像是在推荐昂贵的进口零食。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都是填肚子的主食为主，蒸热的饭团、三明治都放冷了，但还有袋装的饼干和面包，似乎是以为男生没有用过午餐。
    陈濯飞浑然不客气地将手伸进袋子里，拿了包饼干出来，“中午被学生会那边摧残了半天，正好饿了。”
    杨一洲掰开他的手，“这不是给你吃的！”
    “……”
    “就是给你看看而已。”
    陈濯飞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人送的？”
    “你猜猜是谁？”
    “还能是谁。”
    他懒得看杨一洲那副嘚瑟样子，意兴阑珊地甩下一句：“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