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潇洒放下

    “正是。”苏墨极肯定地告诉她，“你方才何时中剑，又是何处受了伤，我亦是感同身受。赤霄对我的血有特殊的感应能力，而在你出事的那一瞬，他便感应出了与我有相同血液的人正在摘星楼的方位。若华，你去那里做什么？”
    说到最后，一声“若华”便被他顺口唤出，所幸唐若华还正沉浸在对这个消息的震惊中一时不察，下意识便答道：“没什么，只是去见了几个老朋友。”
    待见他眼底浮上浅浅笑意，她才反应过来他先前唤了自己什么，不觉恼道：“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给我立即离开。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如果我要杀你，何须等到现在？而你若要杀我，也须得还清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再来。唐若华，你我之间，看似恩怨纠缠，其实也好清算。在我初遇你的那晚，你便欠了我一命。后来在墓丘林中，我又先后将你从苏烨和玄幽子的手上救走，不多不少，你一共欠我三次救命之恩。后来你替我换血清毒，算是还了一次。再后来，你为我从玉虚峰顶坠崖，又算还我一命。到如今，抛开苏唐两家的恩怨不提，你仍欠我苏墨一命。”
    这番话，苏墨说得理所当然，全无一丝愧疚与自责。
    唐若华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有脸跟自己提起当初那别有用心的救命之恩来，一时不由得气怒交加，反而气极反笑了出来：“没错，你是救了我的性命，可是没有你们苏家，我唐家何至于落到那般田地，我又何须要你来救？”
    苏墨面不改色，淡淡而语：“苏家是苏家，我是我。我救你，不是为替苏家还债，只是因为我想要救你。”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坚定中肯，让唐若华不由扭过了头，故意忽视掉心底浮升起的异样之感，不让自己被他的这些花言巧语打动。
    然而紧接着，苏墨的话却让她整个人由惊转愕，由愕转怒，再由怒转为张口欲辩，却哑口无言。
    因为苏墨说：“陷害唐家的，是太后与我父亲；参与伤害你家人的，有我的大哥和苏家军。我虽身为苏家之子，可我从头到尾，只是受大哥信中所托，顺道去劫获一个你。可你也知，我救你的次数，却总比伤你要多。更是从头至尾，只想保护你，而没有半点想伤害你的心思。更后来，我又为了你，不惜一切地去天牢救你的亲人，奈何去晚一步，只救了你母亲一人。之后我又为你，背叛父亲与整个苏家，助你唐家平反，大仇得报。这些，就算所谓的父债子偿，我身为人子，该还的也都还尽，不欠你唐家了。至于父亲未能处斩，那是皇上的意思，何因何果你都清楚，不该怨在我的头上。我也曾甘愿为了苏家的债，任你打杀。可如今，我已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唐若华，我苏墨已不再欠你。而你，尚欠了我一条性命，在你没有还清之前，你都休想杀了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上前抱了抱她气到颤抖的身体，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声音，在她耳边低道：“你知道吗？曾经我真的很喜欢你，是愿意为了你，哪怕被你亲手杀死也无怨无悔。可我现在发现，原来我喜欢的，只是当初的那个唐若华而已。现在的你，就算和她拥有相同的容貌，你也不是她了。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日你嫁我娶，各问前程。”
    风勾卷起衣摆，在他松开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忽然猛烈，于夜色中肆意张扬。
    无尽的寒意顺着脚底直蔓心脏，明明只属清凉的夜，在这一刻，无端变得寒冷透骨，如浸寒潭。
    唐若华身形一晃，周身的血液已全部贯通，终于冲破穴道恢复了过来。
    可她却一把紧紧按住生生发疼的胸口，似乎先前被彼岸刺到的那一剑，直到此刻才感知了痛觉。
    苏墨……
    默念一声这个名字，她的心便越发疼痛一分。
    看着远处那刚刚消失不久的黑点，明知此刻若追上去，未必不会追得上他；可她却不知道，再追过去，她又能够如何？
    他说得没错，论恩情，她还欠了他一命。
    论家仇，他的那一份，他已经超额还清。
    他已经，再也不欠她什么。
    她与他，从此再无不该的牵扯，不用去计算谁欠谁更多，也不用更去管谁对谁错，谁更无辜。
    她该报仇报仇，该还恩还恩，从此以后，斩断过往，不究前尘。
    可为什么，在听到他毫无眷恋地告诉她已将这段感情潇洒放下的时候，她的心，却会如此痛呢？
    次日天还未将大亮，众文武大臣已相继来到待漏院中，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寒暄着。
    “齐将军早啊。”御史中丞周永泰瞧见齐弈到来，忙撇开话题朝他施了一礼。
    周边的几位大人也纷纷与齐弈见礼，顺便恭维道：“齐将军这几日辛苦了，难得休沐也不得闲，我等能得这安稳觉，可多亏了有齐将军在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纷纷附和，齐弈只得抱抱拳，笑道：“哪里哪里，京中的安稳都是将士们辛苦守着，更离不开各位大人的协助，齐某哪敢居功。”
    正说着，一道纤瘦的清丽身影自殿外跨了进来。
    齐弈一见唐若华到来，忙几步迎了过去，使得在场的官员个个目光了然地换了一副笑脸，虽都自觉跟唐国卿打了声招呼，但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已经习已为常，一个个颇有自知之明地径自找合适的话题与身边的人继续闲聊了起来。
    “早啊。”齐弈笑嘻嘻地向唐若华打着招呼，却见她神色淡淡地越过自己，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让齐弈微微意外，跟着她走到人少的角落里，仔细打量她一眼，意外道：“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我看你面色不太好。”
    此刻齐弈眼里的唐若华，又恢复成昨天上街之前的那副清冷模样，对谁都冷冷淡淡，面上全无一丝表情变化。
    这让他忍不住微微失落，明明昨晚他离开前，她已经变得比常日活泼了不少，怎么一夜过去，却又恢复了原状。
    甚至，她的神情不仅清冷，还多了一丝平常没有的木然。
    仔细看起来，眼睛周围一圈还有微青，倒真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