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今夜白马过谁家

    陈恪推开身侧的一具死尸，他吸了口气，四周都是血腥味。他运功片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慎和前辈，慎和前辈。“陈恪急寻慎和。
    他向四周望去，死尸密密麻麻，呈现出各种僵硬的姿势，有的人手指戳到别人的眼眶里，有的人单手拧住了别人的肩膀，那个被拿住的人，就以胳膊耷拉，五官扭曲的样子死去，像只断了脖颈的死鸭子。
    有的人，头在这里，身子被什么东西压断，离头颅很远。有的人，胳膊被这个人砍了，腿被另外的人砍断，于是，他的胳膊抱在这个死人的怀里，他的腿又被另外一群死人压在身下。
    一将终成万骨枯！
    他们活着都是桑国的可怜人，死后，却不知自己是哪里人，该往哪里去。
    他们生来不是坏人，却做了坏人。
    陈恪向前方走去，隐隐听到脚步声，那些人说着桑国话。陈恪不知他们具体说些什么，只听他们大概是杂役，要在死人堆里寻找有没活人。
    “韩公子。”一个声音从一处松林处传来，受了极大的内伤。
    陈恪向这个声音走去，衣衫上绣了江南的山水，被鲜血染得通红，正是长瑄院。她坐在一棵松树下，慎和枕在她的怀里。
    陈恪取出几粒药碗，交到她手上。
    长瑄院眼中留出感激的神色，将药碗托在手心，躬身拜了一下，一粒喂给了慎和。一粒自己服了下去。
    ”慎和伤得很重，他咽不下去。“长瑄院哭出了声，摇着头。
    她用手点着慎和喉间的穴位，但她重伤之下，功力大失，她无奈得摇着头，哭得更厉害。
    陈恪上前一步，长瑄院却将慎和抱得更紧，”求求你，让我抱着他。”我，我，她讲不出话来。
    陈恪左手托住慎和的后颈，右手点住慎和穴位，慎和似乎吸了一口气，药丸顺势咽了下去。
    长瑄院露出欣喜的神色，她在慎和额上吻了一下“谢谢，谢谢韩公子。”
    &"长瑄院，有一事，我要问你。当日世成舟上下来追杀我的蒙面人是谁，还有凝霜剑，是不是被你们拿走的。“
    长瑄院摇了摇头”我虽已战败，但我不暗算英雄。“她气度依旧，很伤心，但绝不惊慌。
    其实，你现在把我交给莛瑄院，你便能荣华富贵，你们也能平安离开我们的国度。
    陈恪冷眼看她，说道”我也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我们赶紧离开此处。“
    但他的双掌张开，是扬字诀的气势式。
    他的身前，站着剑拔弩张的一队浪人，个个都是高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浪人的长剑，如遇巨浪，被掀起几尺高。他们惊恐得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明明衣衫褴褛，伤痕累累。
    苍如律从这队浪人后，缓步走了过来，他趾高气扬，现在，他是桑国最崇贵的大君，他未出生的儿子，都已有了爵位。
    “你们不得对韩公子无礼”声音陡然不像粗犷的浪人，像康平昭襄，也像衡川老狐狸。正是一个死人，一个很死差不多，但他还活着，活得比他们都好。
    长瑄院的手指陷在慎和冰冷的温度里。
    她不抬头看苍如律，却站了起来，将慎和倚靠在松树前。
    长瑄院向前走了几步，走得比苍如律快，所以，她先到了苍如律身前。很憔悴，但却丝毫不见疲惫。“苍如先生”她躬身施礼，似乎一个学生对着一个老师。
    “您的女儿，还是太子妃。不仅语涵是太子妃，语沂是青花家的正妻，语潼是康平文政的正妻。”语涵，语沂，语潼都是苍如律的女儿，只是语沂早早逝去。
    苍如律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他扬眉吐气。
    “陛下，在下有个请求。”
    “先生请讲。”
    “莛瑄院”苍如律像只巨大的白色老鹰，双臂张开，要飞过高山之巅。
    长瑄院点了点头“莛瑄院下嫁苍如律，便是苍如先生的正妻。”
    陈恪问道”长瑄院，您倒底留了多少后手。“
    长瑄院道”韩公子，您该问莛瑄院。“她手指所指，站着陈恪的娘。娘一动不能动，眼泪涟涟，却不肯认输。她的身后，一个粉色的身影，金色步摇拖曳在地上，比水墨色的衣衫都长。这个粉色身影，在一大堆死尸和血腥中，是极为不相称的娇柔和明媚，正是莛瑄院。
    陈婉仪说道“孩子，娘不怕死。娘不会向这个女人屈服的。”她很冷，双手被莛瑄院反绑在身后。
    “韩公子，你娘在我这。”莛瑄院手中银光凄然，正是凝霜剑。
    凝霜剑的剑尖抵在娘心口，娘枯涩如菊的脸倒影正倒影在剑上。
    莛瑄院发稍带过，步摇如一支金色凤凰飞出，直刺苍如律，“你个老东西，你做梦”
    苍如律左右手的名指切出，分点这金色凤凰的左右。“你个小丫头，你哪里学来的凤凰剑法？'
    ”我的凤凰剑法，你也配叫。“莛瑄院是不耐烦，是要和这个苍如律隔断联系。她左手张开，步摇上的珠串从钗头断开，金色旋风一样，直削苍如律的太阳穴。
    苍如律双臂，双剑，双手被这金色层层叠叠缠住，他向左攻，步摇珠串右边折向左边，刺他手腕。他向上攻，步摇珠串下端折向上方，刺他喉间，眉心。
    处处都有剑尖，步步都是锋芒。
    ”恪儿，你杀了这个莛瑄院，我们中原的剑法不能让这个妖女学了去。”陈婉仪手心用力，绑缚她的绳索上声若沙石互撞。
    陈恪见凝霜剑，已知当日世成舟上的蒙面人便是莛瑄院。
    但她从何处学的凤凰剑法？娘自然不可能教她。可她蒙面追杀自己，只是为了凝霜剑吗？这把剑中，难道藏了什么秘密吗？
    陈恪凝神，搜寻莛瑄院掌风之中的破绽。
    “你放了我娘。我娘半身孤苦，但从未做过坏事，莛瑄院，你冲着我来好了。”
    莛瑄院道”韩公子，你连杀康平文政，绝尘，衡川劭三大高手，现在你是姐姐最器重的人。我，我自然要抓住你的软肋。“
    ”莛瑄院，我杀他们三人，不是为了得谁器重，是因为他们三人杀我无数妇孺，欺我无数中原儿郎。我中原英雄豪杰，人人得而诛之。“
    陈恪的声音，直刺众浪人。他内力在缓缓恢复，所以声音越来越雄浑。浪人无不敬仰得看着他，他们向来崇拜英雄，尤其是陈恪这样的英雄。
    陈婉仪道”你是娘的好孩子。娘不怕死，孩儿，你尽管杀了莛瑄院。“她尽管旧衣消瘦，但神色自若，视死如归，风骨依旧。
    光芒浮动，碧影苍翠。莛瑄院的步摇上的另一条珠串笔直向陈恪心口刺来。她知道自己不是陈恪的对手，所以，她这招用了十层的力道。
    ”孩儿，这招是凤影江流，你快闪开。“陈婉仪熟悉凤凰剑法的招式，她指点陈恪避敌。凤凰剑法没有可破之招，所以，只能以避为上。
    陈恪说道”莛瑄院，凤影江流。”言语之中，还击之意朗朗。但陈恪却不闪避，他淡然一笑，右手名指带着右掌向前轻轻一漂，空无一物的掌中，却叶落簌簌。一柄刀已握到了陈恪手中。
    这是浪人的刀，方才正在一个死去浪人手中握着。
    陈恪刀尖笔直，昂首挺立，直面半空的金色光芒。
    刀是纯钢锻造的，但珠串却是柔中带钢的。
    莛瑄院轻轻笑了一声，这才说道“原来，你也会凤凰剑法。”
    陈恪回道“莛瑄院，你好自为之。”他左手握拳，击在刀尾上，刀上，银光倾泻，半空云雾离散，莛瑄院的金色珠串，瞬间散入尘泥。
    “能破凤凰剑法的，就是凤凰剑法。”
    陈恪望向莛瑄院，“你还要怎样？”
    苍如律的浪人，长剑挺出，但这凤凰剑法，威仪雄厚，他们的剑只怕一刺入，便会折成两截。”别过来“苍如律怒道。
    远处，一个白色身影突然奔了过来。秀丽娇弱，正是苍如语涵。
    她悲悲戚戚，脸含梨花。“爹爹，我的勋哥哥不见了。不见了。”她脚上的鞋子已不见了，身后是一串血脚印。裙衫的下摆已褴褛，那些绣上去的花，碎成了一堆一堆的丝线，像五颜六色的风刮在悬崖上。
    “语涵，你快回去。”苍如律怒道，这个时候，这个女儿可不能摇摆不定。
    左右两位浪人迈出几步，挡住了语涵的去路。
    “你，你把他女儿抓过来，苍如律那老东西，挡不了凤凰剑法，但是把那串金珠子推给你，这力道他还是有的。你功力未复，得为长远打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故意扭扭捏捏的腔调。
    “师兄？”陈恪无暇回头，但他决计是不可能为难一个女子。
    莛瑄院的珠串越缠越紧，如同有一只凤凰，要将苍如律拖向半空。
    苍如律脸上五官扭曲，但他蓦然大笑一声，双手合十，双臂分向左右一推。金色珠串在这张力之间，绷直如金色钢丝。
    大珠小珠落玉盘。
    声草草。
    “这位韩公子用的是凤凰剑法，你用的不是。”苍如律极为肯定。
    陈恪极为疑惑，但不及思索，他心中只想着救他的娘。
    语涵却愣愣得望向地上散成沙的金珠，&"爹爹，你武功这么厉害，怎么都找不到勋哥哥。“
    苍如律道”把语涵带下去。“
    这个女儿，本来学得一身武艺，认识了衡川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是那位浪人闪身，其中一人说道”师姐，我们往那边招招看，兴许衡川公子在那边呢。“
    他边说边指向远方，”你看，那里有泉水，有苍松，衡川勋公子兴许就在那。“
    语涵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她点了点头”勋哥哥喜欢住在有泉水，有苍松的地方，我去那照找。“泪光闪闪中，她已朝那个山头走去，清脆的歌声传来，浪人急急跟了过去。
    苍如律像看白瓷摆件一样看着莛瑄院“雨晴，你这凤凰剑法，学得差了一点，所以有了破绽。这破绽便是你的速度。不过你一个女人，能学成这样也不错了。”
    但莛瑄院根本不看他，她说道“雨晴，是你叫的吗？”
    眼中，闪闪烁烁，痴痴得望向慎和。
    长瑄院道”雨晴，你快把剑放下，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她右掌先左掌张开，掌心向外，将慎和周身护住。
    莛瑄院笑意之中，露出又是凄惨又是哀怨的神色”慎和，你还是和姐姐一起。姐姐要把我送给这个老东西，你怎么不起来制止阿。姐姐，你送了多少侄女外甥女给那些莫名其妙人阿。“她一个一个点出那些女孩的名字，说着她们与她相识的过往。
    但她右手一动不动，将凝霜剑握得更紧。
    ”你个笨蛋，她挟持你娘，你觉得这个女人是想要什么条件。“师兄说着江南侬语，”你娘认识她吗？你娘不认识她，她怎么知道那是你娘阿？“
    ”你真的笨，你先救慎和，你们两个一起打架。“